厦门VS福州:两代人的城市
2005-10-01 19:15:38
厦门VS福州:两代人的城市 厦门总是一次次给我憧憬,让我为未来奋斗,顺利的时候这里是天堂,可以放飞那么多的梦想,那么多新奇在等着我。当我终于为这种丰盛而快速的生活莫明其妙地累了倦了,回到福州回到父亲身边时……我才发现,原来被人无私疼爱的感觉才是天堂。 我十几岁时被父亲送到厦门亲戚家。在厦门读中学、大学,在厦门找到工作,开始婚姻生活,在厦门的一切我都顺风顺水,从没想过回福州。 我一直觉得我和厦门很合得来。厦门是一个丰盛的城市,符合我多变的性格和丰富的想法。周末,我喜欢逛中山路,那是厦门的王府井,里面既有“巴黎春天”这样的大型购物城,也有“可爱先锋”这类专门出售小女生用品的铺子。读书时,我喜欢厦门大学里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绿色,开不败的姹紫嫣红。工作后,我被它的夜生活强烈地吸引。夜晚的厦门,灯全亮起来了,音乐喷泉里的水也舞动起来。厦门人晚上爱泡吧,爱蹦迪,爱唱卡拉OK,可以玩到凌晨四五点,迎着天边的鱼肚白回家。在这里,我总能找到地方玩闹。因为是特区,人人脑子里都塞满了竞争的理念,生存的压力,总以为这里是开放前沿,享受的就该是创新和刺激。平整宽敞的马路,极好的社会秩序,炫目的夜总会霓虹灯,规划很好的临街建筑。这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少年,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具备良好的发展潜能。城市秉承人的精髓,厦门是一个让有抱负的人伸展拳脚的地方,是一个需要想法、激情、胆识、勇气的城市。 我在厦门一个人过,成家后因为老公常出差大部分时间也感觉是一个人过。一个人在路上的感觉很复杂,挣钱很辛苦,但玩起来也很疯狂。谈恋爱的时候,喜欢和亲爱的他坐在码头上,看着对面的鼓浪屿,中间是黑色的海水,看不见,却听得见。那么不平静的海水,即使是无风的时候,心也静不下来,随着灯火辉煌的水上餐厅一起晃呀晃的。有时,我们坐夜班船渡到那一边,在依山而筑的柏油路或石板小道上踱来踱去。鼓浪屿的小路永远洁净如洗,小道两旁是绿树、花丛和各式建筑的楼房。有的大榕树要三个人才能合抱,米兰长得比人还高,情侣双双对对,走路姿势都很优雅,都很闲情逸致。从读书到工作,鼓浪屿的路走了不知道多少回,后来越来越觉得在这个四季花开不落的岛上,自己像只蝴蝶,在花园里飘来飘去,有了家,有了事业,却总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人们说,每个人都有根,那就是出生的地方,迷路的时候就该回家。有一天,坐在厦门的一家上岛咖啡店里,看到一对父女面对面品着咖啡,我想起了年迈的父亲,想起了那个记忆模糊的城市,便想回福州,用两周年假好好看看这个让我越发陌生的故乡。 回家第一天,我就被这个城市彻底震撼了。我喜欢福州的宁静。它像所有发展中城市一样,有奢侈的五星级饭店,有漂亮的购物中心,有歌厅,有餐馆,但可贵的是繁华背后依然藏着宁静。福州有三坊七巷,里面是一条条老巷子,老宅子,是名人的故居,是戏班子的家底。这种平静对疲惫的人特别有吸引力。不像厦门,那里只有一味的繁华和一味的活力四射。 尽管街道不宽,尽管人行道和自行车道交织在一块,称得上交通混乱,但我能感觉到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求真务实”地在这个不大的南方城市里过着极其规律的日子。竖起耳朵听,福州人谈的都是日常生活里的琐碎。福州让我呼吸到踏实的空气,过于丰富的想法和过于敏感的心情在这里都是不和谐的。 厦门的突飞猛进让人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在福州,人想成家,想结婚生子,福州的魅力就在于它能让你预感到一种几十年不变的平静。父亲带我去元洪城吃小吃。鱼丸、锅边、芋头、烧麦、蒸包,福州人的吃都是很朴素的,没有厦门那么大排场的海鲜宴,就是一些小点心,却都包含着点点心意。 母亲在我幼时便少有说话,也不大喜欢我,所以人家都是母女贴心,我却更恋着父亲,记忆最深的是同样不大说话的父亲总爱对我笑。现在,父亲依旧总是笑着,看上去生活很如意。我带父亲去福州的闹市东街口,带他走进“小孩子去的”麦当劳,找个角落坐下,谈起我事业发展家庭幸福。父亲已经不像从前,他更像朋友无拘无束。他说老公那么疼你真好,相信你是很幸福的小太太。“都是一样的。”我说,“就像你和妈一样,天下的夫妻都差不多。”“我,准备离婚……”父亲说这么多年来,母亲给了他一个家,却没给他爱,说他与母亲在世界观上的有很多不同。那晚,我们是坐在麦当劳里的最后一对顾客。我几次问父亲:“过不下去为什么不早散呢?何苦为难自己?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父亲从不应我,只用手一下下拍打着座椅。最后,他说没和别人说过这么多话,我也觉得和父亲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贴近。 父亲在洒满阳光的午后带我去走福州的老巷子。我向父亲讲述在厦门的写字楼里那些让我感到无法再忍受下去的事情,而父亲总能让我平静下来。他的声调永远不高,语速永远是悠悠的,“你不要急,人有时候必须忍耐一下。你的性格里再加些韧性就好了。” 我在前面走,听着父亲的脚步在后面跟着,心里就踏实,知道他的目光在注视着我。巷子里的老宅子敞着大门,一群七老八十的人在藤架下打牌,一个破得住不了人的房子放着一家戏班子的道具,一块石碑告诉后人这块地皮过去的主人,一家灰灰的小铺出售着红得醉人的纸灯笼,我买了一个挂饰,又问红色的双喜字怎么卖,一直笑着的老板娘便送了我三张,红红的,亮亮的。一条长长的巷子穿下来,心病就好了。 在福州的日子里,我渐渐意识到厦门的生活像方便面,快速而刺激地满足要求,但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年轻的一代是物质极大丰富的一代,但又何尝不是迷惘而脆弱的一代?福州这些老老的巷子,那些唱了百年的小曲儿,那些门面并不光鲜的老房子,都包含着一种沉默的力量。我想父亲只能是属于福州的。他有这个城市的勤劳、朴实、没有太高的想法,没有太多的心思,却总能将自己的节奏控制在慢拍上,慢慢地做事,慢慢地应对同事的挑畔,慢慢地梳理情感的伤痛,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打发生活里的不开心。他在福州一天又一天地过日子,即使生活不太如意,也可以一天又一天地走下去。 父亲的好友告诉我,十几年前父亲想过离婚,但他说小孩子没有妈妈太可怜了,然后就拖到现在。我的眼睛湿了。那天起,福州成了我心里永远阳光灿烂的地方,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因为父亲陪我走过这里的老街,因为父亲选择在这里平淡地过一辈子——只为了爱我。 当我一个人在厦门倔强地成长时,福州给了我安慰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