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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写武高平 文／林云达 《詹森育种原理》一书即将出版，读者在掩卷赞叹之余，想必对作者饲鸽的心路历程充满好奇，部分读者以为它是翻译作品，不对，《詹森育种原理》是住在高雄凤山的武高平，师法前人经验，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的育种报道，是一本足堪代表2０世纪台湾赛鸽文化的经典创作。 报道武高平这号人物，仅凭数面之雅，点头之交，实非易事，欲进一步窥探艺术工作者的心灵世界，更是高难度的挑战，因此本文以侧写下笔，不设主题，不限范围，讲什么写什么，一切随兴，希望透过杂乱的介绍，从浮光剪影中，描绘武高平的轮廓。 走出小港机场，高雄金色的晨曦迎面照来，驱走台北清晨的阴冷，多带一件薄夹克显然是多余的，跨入计程车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脱掉它，让露在短袖T恤外的手肘，可以靠在半开的后窗，任春风初阳吹抚，在往赤山的路上(赤山在高雄市与凤山交界处，是个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地名)。 “采访武高平?”在飞机上我思索着今天的任务，采访一位潜心文物，鉴赏艺术，不落俗套，特立独行，认真把养鸽当“做学问”，执着钻研“育种奥秘”这样一位鸽坛奇侠，问些什么问题?从哪里开始? 所有的顾虑都是多余的，不消一支烟的功夫，武高平的健谈就把我带入状况，烫口的热茶还不能大口喝，宾主已是一见如故，简短的寒喧后，话题很快钻人历史。 武高平：(以下简称武)文物鉴赏和收藏是有等级之分的，蟑螂级最罕见，几年的投入，我自认已达到这个标准。 武高平一谈到历史文物，厚镜片后面的眼睛马上放光，变得炯炯有神。 林云达：(以下简称林)为什么最高境界称蟑螂级?这名称有点那个(我有点吱唔得说不出口)，毕竟蟑螂形象实在太差，两者怎么也串连不起来。 武：台湾话说蟑和“捕抓”同音，有瞬间“猎获”的意思，文物的东西，第1要识货，识货必须懂历史；第2要有福缘，极品是常人不易见到的；第3要有本事，或明或暗，或迂回曲折,总得想办法擒货到手。 隔行如隔山，想不到蟑螂还有正面典故,其实蟑螂无所不在的本事，坚韧的生命力，反倒令我佩服，武高平一旦打开话匣子，若不好意思打“岔”那就得老老实实当听众了。 武：我最近“斩”获一个墨盒，上刻“文章西汉司马，经济南阳卧龙”12个字，从文章的“章”字可以得知，那是古字，也就是说，年代愈久远，价值愈高，这还没什么，真正令我兴奋的是：我是拿笔的，汉族，肖马、高平也称南阳，龙的图腾又是我的终极追求，短短12个字都和我的名字有关，这分明是老天赏赐的珍品。 小小墨盒，不知前朝主人可曾想到几百年(或已逾千年)后，竟能为一个年青小子勾勒出如此遐思。 武：你看这个鼻烟壶，大战三国图，另一面刻的是我最喜欢的三国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油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再给你看一个稀世珍宝，你听说过，但肯定没看过，晚上看最棒，大白天也没关系，还是可以感受它的冷艳。 我心里正猜疑，武高平小心翼翼的掀开数层宣纸，露出1颗鸡蛋般大小，有针孔细状表面的白色圆珠。 武：这就是你《稳拿手册》里说的：“放在哪里都闪光”的夜明珠，武高平得意地说。 我确实没看过夜明珠，武高平把夜明珠放入景泰蓝瓶中，光线被景泰蓝瓶身遮挡，夜明珠在黑暗的瓶底泛着青光，凄离迷蒙；这夜明珠倒勾起我的贪念，若武高平愿割爱，我会毫不思索地买下。 林：确是开眼界。武先生，待会儿我们再讨论历史文物艺术，先聊聊鸽子吧! 我把话题拉回来，否则刚谈西汉，转眼说北宋，他兴高采烈，而我搭不上腔，空气显得沉闷，还是谈鸽子，大家都轻松。 林：你的名片印“陋巷美术”为什么取陋巷为名? 武：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曲肱而枕…，这是效法颜回的精神修炼。我不用 B.B.(传呼器)，也不买大哥大(移动电话)，一切崇尚自然简朴。“严寒方知松柏茂，陋巷才显品德高”，祖父的家传祖训，除了自我精神修炼，也告戒子孙，凡事不强求，不汲汲营营，初九，潜龙勿用，渔樵耕读，利见大人。 武高平谈到人生价值，刚毅的表情自然流露，艺术工作者对人生目标狂烈地追逐，不轻易妥协，这事不奇怪，但这种人并不多见，我在天津领教一个异类--傅柏松，疯狂投入赛鸽运动，千里迢迢拜台湾赛鸽第一高手赖铭居为师，只要谈起赛鸽，不眠不休无怨无悔，甚至放弃和美国大汽车公司稳当的合资亦在所不惜，其执着几近妻女都不谅解的地步。自古成功者皆寂寞，不被常人理解，一如武高平的偏执，我自然能体会。 林：虽名陋巷，与公园为邻，透天公寓，近闹市却独享宁静，此陋巷也颇高级。我可以感受到陋巷的意境，谈谈你怎么开始养鸽子吧。 武：小学时就养着玩，正式开始养鸽子是1971年1月30日。 果然是蟑螂级，只差没把开始养鸽的时辰也记下来。武高平认为他的运气不错，开始养鸽就碰上台湾赛鸽运动的第一波热潮，并有缘认识当时在南台湾颇有名气的香蕉潘(潘源泉，高雄鸽友，在70年代台蕉输日本创汇的黄金岁月，投入此行业发迹) 林：20几年养鸽生涯中，有哪些人具体影响你?武：帮助我的朋友很多，18岁时拜访翔羽(注：赛总北市总干事陈水木先生笔名)，他送我“公正，不造假”5个字，这个观念，迄今如暮鼓晨钟时刻提醒我，尤其是仿徨在十字路口时，短短5个字，助我不入歧途，不致为商图利，践踏自己。37岁时得遇高人 (虽为前金故邻，才气自成一格，不求闻达，不以名称，但称高人)，此一亦师亦友的知音，作一画“孤傲的耕耘者”相赠，督促我自我精神的提升，此画意境深远，双眸凝视，散发无比的生命力，其以天下草木隐喻龙藏天下，阐论天下为公，示意人皆可为尧舜，以韩非十过论具体而微：尧禅天下，虞舜受之，舜禅天下，而传之禹；强调人要有主见，必须走自己的路，不被牵着鼻子走，庸庸碌碌，终生无一物留传，乃愧对自己。 武高平喝一口茶，没有结束的意思。 武：因为高人点破赏画迷津，加深我对艺术意境鉴赏的纵深，功力今非昔比；这方面火候的增进，对认识鸽子助益匪浅。文化艺术的创作，常蕴涵时代的脉动，且历久弥新，高人开我茅塞，诱我慧根，像这幅画(武高平手指顶楼工作室书桌左侧墙上的大油画)，第1次看，灰暗的色调，丑妇推人力车，车上一堆破烂，小狗跟在车旁，一点儿也不起眼，但是，看一年，看2年，看3年，终于有一天，你惊觉这是台湾早期历史的缩影，你的心开始悸动，你的血脉开始贲张刹那间，你顿悟此乃“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的哲理时，再看墙上丑妇正对着你微笑，小狗跳到地板绕着你吠叫，艺术创作的生命在一瞬间活起来，这种“突破狂喜”的感动，只在育种有所顿悟，或比赛夺霸的瞬间出现，而比赛的喜悦仅昙花一现，只有育种的成就稍可比拟，在完成 XY染色体的研究时，我有那种感觉，另一次就是完成“红斑与石板遗传的奥妙”那篇，那种心情，那种味道，笔墨难形容，真美! 林：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你舍养鸽而就艺术。恕我直言，在我看来，这两件事并不绝对冲突，甚至相辅相成，为艺术而淡出鸽界，这恐是借口吧?真正的思考是什么? 武：《詹森育种原理》停笔那一阵子确实是这么想，当然经过这几年沉潜，想法会有不同，但思想主轴不变。我给自己定的人生优先顺序是：1.文化艺术：成为杰出文化艺术经纪人，成功的民间文化艺术工作者。2.历史文物：成为顶级历史文物收藏家，1992陋巷美术成立，至今自认已接近目标。3，赛鸽育种：穷毕生之力钻研育种，并留下传世之作。文化艺术和文言古书相关连，乃先民智慧的结晶，而历史文物则是艺术创作的资产，把文化艺术和历史文物摆在前头，因为它的影响比鸽子深远，我是个作大梦的人，若说我立志复兴中华文化，可能你听不进去，但我确实这么想。 不知不觉地又被拉回历史中。武高平的健谈，比我想象的更超过，我这个当听众的早已喝完一大杯茶，讲的人滔滔不绝更甭提了，他走下楼另冲一壶，新茶入口，润润喉继续刚才的话题。 武：《詹森育种原理》并没有停笔，只是随后完成的几篇且按下不发表。我是以写博士论文的心态作育种理论研究的，为了写《詹森育种原理》，我从世界各地进口了800羽以上的詹森鸽，投入数千万元，为的是亲自观察验证，一如司马(指司马迁)，眼见为实。 说到这里，武高平忽然放低声调： 武：这是一本代表台湾赛鸽育种研究水平的创作，只有够水准的文化创作，才足以提升台湾界的地位，只有专业的功力，才能建立权威性，带动发展，武中瑞(留美的弟弟)还因我写《詹森育种原理》而再三叮咛：别说废话。我把这本书看作台湾赛鸽文化资产的一部分，相信它是台湾首次出现比较完整的育种创作，我要赋予它生命，让它有被典藏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