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飞来一只小鸽子
2011-03-30 8:23:50
一天晚上,女儿去到阳台,惊呼:“爸爸,这里有一只鸽子!”我跑去一瞧,果然我家阳台歇着一只鸽子。我潜伏上前,抓住了鸽子,灯下一瞧,鸽子的脚上套有脚箍;拉开翅膀,盖有红印:春风展翅。这是一只信鸽。
鸽子,和平的象征。战争年代,训练有素的鸽子可用来传递情报。和平年代,庆典,放飞群鸽可增添喜庆气氛。民间,信鸽比赛,可淘冶情操,增进友谊。
童年时,在乡下,喜爱鸽子,在家饲养了几只,品种不优秀,价值五、六角钱一只,能在10公里内放飞回家。那时,我们生产队有好几个养鸽子的。其中有一家养的鸽子品种优良,能在100公里放飞回家,价值10多元一只。我好生羡慕哟,可不敢奢望,我哪有那个经济实力去养那样好的品种的鸽子呢?我养鸽子纯粹是一种童趣,空中一群鸽子飞翔,仰望蓝天,一眼就能认出哪一只是自家的,在那里乐滔滔。在加之,逢场天,去到鸽子市场,听大人们侃鸽子,斗气派……一个麻脸汉子说:“我这鸽子能在魏城放飞回家!”疤痕脸说:“你谝个球,能在新桥放飞回家,我给你五元钱!”疤痕脸精通鸽子。我虽不甚精通,但懂得一些。看鸽子的眼底、眼沙、眼水,能辨别鸽子品种的优劣。
魏城镇距离我们家乡场镇90华里,新桥镇距离我们家乡场镇50华里。疤痕脸侃鸽子很有水平,鸽子市场如果没有疤痕脸,那天的鸽子市场一定不热闹。疤痕脸每场必到,但他的到来,不是交易鸽子,而是充当说客。就好比旧社会的媒婆一样,双方吹嘘,把好事儿做成了,收谢礼。疤痕脸那天却跟麻脸杠上了,争得面红耳赤。麻脸说:“如果在魏城放飞回家,你给10元!”疤痕脸说:“给20元,如果没有回家,你倒赔我40元。”麻脸说:“好!”于是两个人就在那里拿笔铺纸,立字据,压手印,拉开鸽子翅膀盖章。那是一场较量,麻脸也想占据那个市场,当说客。
下一个逢场,鸽子市场挤得水泄不通,可不见疤痕脸,麻脸趾高气扬,登高四处张望……那天,疤痕脸始终没有露面。鸽子市场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钟。后来,听说疤痕脸死了,是麻脸干的。至于是与不是,没有去考证。
可后来,鸽子市场被取缔了——割资本主义尾巴,说那是资产阶级,不许养鸽子。那个年代,种自留地,养鸡、养鸭……都是资本主义尾巴。我养的那几只鸽子成了盘中餐。我们生产队饲养优良品种鸽子的那家却惨啰,男主人是一个瘸子,家里养了一条狼狗,还有火药枪,都是用来保护他家财产——鸽子的。那10多只鸽子价值100多元。十几个民兵要去割他们的“尾巴”,瘸子拿着火药枪,放出狼狗,誓死捍卫。可恶鬼遇到了蛮端公,民兵连长当过兵,动了心计,用一块肉骨头诱捕了那只狼狗,尔后采取包抄埋伏从背后袭击的方式,把瘸子压倒在地,缴了他的枪,10多只鸽子惨遭杀害!一家人哭天抢地。瘸子不久就病倒了,又不久,死了。
这印象在我脑子里太深刻了。
可如今我家阳台这只鸽子,不是斗气派,也不是资本主义尾巴,那翅膀上的印章是信鸽协会竞赛的见证。如今养鸽是一种高雅行为,我知之甚少,但见中国信鸽协会章程得知,中国信鸽协会接受国家体育总局的业务指导和国家民政部的监督管理。宗旨是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提高信鸽竞翔和品评水平,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增进友谊,加强与国际鸽联和亚鸽联的联系与合作。
我仔细观看鸽子的眼底色、眼沙、眼水,是一只优良信鸽,可它怎么会迷失方向走错人家呢?
我想,它一定是遇到天敌——鹞子吧!鹞子又叫雀鹰,是一种小型猛禽,主要以雀形目小鸟、昆虫和鼠类为食。也叼小鸡,追逐飞鸟……儿时在乡下,有一天中午,我家一只母鸡领着20多只小鸡在门前草坝里觅食昆虫、草籽,忽然,小鸡惊呼躲闪,母鸡张开翅膀涨红眼睛腾飞窜跳驱赶鹞子,鹞子没有得逞,母鸡咯咯呼唤自己的儿女,跑回我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小鸡们全都钻进母亲的怀里……鹞子袭击鸽子的事件也时有发生。鸽子为躲避鹞子的袭击,四处窜飞,慌不择路。
鉴于我对鸽子的钟爱,我找来一只纸箱,把它放进去,囚禁起来。优良品种的鸽子一般是养不家的,它们的性格刚烈,对主子忠贞不渝。
次日,儿女给它喂水、喂食,它不领情,滴水不沾,粒米不进,眼泪汪汪瞧着我和女儿。女儿疼爱它,梳理它的羽翅,扳开它的嘴,将食物喂进去,手一放开,它又将食物吐出来。我扳开它的嘴,给它喂水,它不下咽,水顺着嘴角流。
“鸽子呀,你这样不吃不喝会伤身体的。”我怜悯它。
它仿佛听懂我的话儿似的,滚出一粒凄楚的眼泪,望着我。可它还是不吃,抗议我对它的囚禁!女儿不忍心让它呆在黑暗处,将纸箱钻了无数个小孔,透进阳光。
一天过去,它仍然粒米不进,滴水不沾。“杀了它吧,”我说,“鸽肉营养丰富呢。”“我不许你碰它。”女儿说。女儿守卫在鸽子的身边,梳理它的羽翅。
唉,多可怜哟!我叹息了一声,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多么忠真的一只鸽子呀,我怎么能囚禁你呢?还动了杀生之念头!我是人吗?
“放了它吧。”我说。杀生总是一种忧伤的事情。
女儿打开纸箱,鸽子一下飞了出去,冲向蓝天,在蓝天旋了一圈,又飞了回来,歇在我家阳台上。“飞呀,你怎么不飞呀!”我对鸽子说。
鸽子看看我,看看我家女儿,大概是向我们致意吧,感谢我们对它的恩典。
“去吧,去到你主子的身边。”我向鸽子挥了挥手。
鸽子看了看我,看了看我家女儿,扑,冲向蓝天,旋了一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