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持彩练当空舞
2009-10-31 15:54:49
编者按:作者自幼爱好文学和书法,曾在全国各地文学刊物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计二十余万字,亦曾在鸽刊上连载过“甘洋哥微型小说系例”,颇受鸽友欢迎。书法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书法展览,并多次在全国性大赛中获奖。其传略、书作入编《中国当代中青年书画三百家》、《中国当代书法名家墨迹》等;书作还入选云南爨碑书画碑林等。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福建分会会员,福建省新闻出版局、福建省出版总社编辑。此次作者再次推出“赛鸽诗文书法系例”,以飨读者,并愿“以书会友”,结识鸽界的更多朋友。如有对其书作欣赏者,可联系:13705008263。
书法作品释文。正文为“舞”字,上款:“谁持彩练当空”,下款:“牛年仲秋陈文斌于陶然书屋”。
谁持彩练当空舞
文/陈文斌
下班啦!可以放松快活一下了;但这一时段,对于爱鸽人来说,却是要马不停蹄着手另一份“工作”。这“工作”不仅没有双休日,也没有节假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得忙,日日都得做。做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当我急匆匆赶上楼顶时,正是夕阳西斜时分,漫天晚霞映照在金黄色漆就的鸽棚木壁上,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我被眼前绚丽若锦的灿烂所激奋,顿时一身的疲惫烟消云散。开门,拉窗,一群早在天棚窗口等得急不可奈的鸽子,腾地一下冲出窗去,刹那间旋上蓝天。几乎是同时,或是稍前稍后些,附近二三十家鸽群近千只鸽子出现在空中。或许这是赛鸽生涯中最惬意的时刻吧。我习惯地点燃一支烟,身子倚靠在楼顶上有着一米五高且厚的女儿墙,一边腾云驾雾,一边仰望蓝天。此时夕阳尚且悬挂在都市林立的高楼上端。无论高楼的本色或灰或白或红或绿,但皆因夕阳的爱抚而闪烁着淡黄色的柔光,且透着少妇般娇艳的妩媚。半边天的云朵更因夕阳的调抺而呈现出如油画般的奇观。此时的彩云有几多颜色,伟人曾说过,赤橙黄绿青蓝紫,那也只是大意如斯,其实因其层次之丰富幻化,色调之斑驳多变,是很难用文字来诉诸的,这大概就是大自然内涵玄妙之所在吧。品味着此等景致,我不由想起教小孩背诵的几句描绘夕阳的古诗文: 李太白的“孤帆一片日边来”,白居易的“半江瑟瑟半江红”,王勃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等诸多佳句,一下子都在晚霞中重现光采。其中最有影响的当数李商隐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我对此却很反感。有道是姑娘怕长大,老人忌言老,年近花甲如我不屑地吐了一口烟,似乎要将商隐的惆怅吹散。进而将注意力移向正在空中纵情撒欢的鸽儿。
晚风吹起了。但见漫天的鸽子,在一阵阵轻柔的、和缓的小北风中,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儿,先是你一群,我一群,或怪叫着下滑,或惊呼着上冲,时而又扮着鬼脸你追我赶,嬉闹玩耍。其实,风中的赛鸽不会有太多的悠闲潇洒。一年四季,无论是绵绵细雨的春风,还是夹带着暑气的南风;也无论萧瑟今又是的秋风,还是凛冽刺骨的寒风,作为有别于肉鸽和观赏鸽的赛鸽,都将在风中作长达数小时的搏击操练。练就硬朗的双翅,练就坚实的骨胳,练就发达的胸肌。只有这样才有资本和资格参加竞争日趋白热化的赛场的角逐。人们时常在赞美让暴风来得更猛烈的海燕,夸耀展翅搏击长空的雄鹰,呕歌跨越雪山播散春之信息的大雁。但你可曾知晓,赛鸽也一样有着可圈可点的品质。胸膛被电线划破鲜血直流淌着——归来;双翅被剑风折断大半边了——归来;一只腿被捕杀它的游隼扯断了——归来;战酷暑冒暴雨——归来;归来时,喝了一口水就扑通倒地咽了气,但也要归来……回家,回家,回家,只要一息尚存,都要回到生它的故土,都要回到养它的主人怀抱。赛鸽正是凭着这种先天和后天强化的恋巢特性,因而引来全国三十万之众和全球数不清的痴迷者。
风稍稍大了起来,她仿佛伸出一双硕大无比的手掌,把空中原先散着几群的近千只鸽子搂抱在怀中,倏地又双手一扬抛向远方。此时抱成一团的鸽群又宛如大海中一艘帆船,在晚风的吹拂之下,随波戏浪,飘飘荡荡,由近而远,渐渐淡入天际。我见到此阵势,深吸了一口烟,立即警觉起来。因为这阵势在行外人看来煞是好玩,但作为行内人都知道,一场没有硝烟的空中较量正在悄悄地进行着。各群之间的混战,必定会有些智力低下或智商虽好但因鸽龄偏小、体质又稍弱的鸽子,在回来的路上迷失了方向,跟错了群,而落入他人的棚中。这种被鸽友称为“游棚”的现象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无论赛鸽高手或低手、俗手都难幸免。过了好一阵,才见到三五成群的鸽子从遥远的天边飘浮而来。这时,它们还似乎兴犹未尽,或是在等待着尚未归来的同棚“哥儿们”,便绕着鸽棚一圈又一圈地作“闲庭信步”式的飞翔。资历颇深的“花白头”一边竖翅滑翔,一边和身边“浅斑点”聊起天来。“瞧,在高楼的底下的街道上,这时正是车流人流滚滚。据说,城市的街道一直在扩建,路面一直在加宽,但每到这下班时刻,依然是一幅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的场面。”“浅斑点”奋力扇动一下翅膀像箭一般朝前冲去,身后留下得意的笑声:“看,天高任我行!”“花白头”紧追上前,仍以资深的口吻说道:“其实,都市人也活得挺累的,白天为生计奔波操劳,黄昏时节还得争相抢道夺路归家。”“浅斑点”张了张嘴,也想借题发挥一通,但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以示有同感。“花白头”继续发表见解:“瞧,路面上有开车的,有骑摩托的,骑电动车,踩自行车,有步行的,也有在等公车的,他们交通工具不同、身份各异,但目标却是一致,心情也是一样焦急的——回家,回家,家中有热腾腾的饭菜,还有笑盈盈的家人;回家,回家,回到家才有安全感,回到家才有温暖。”“浅斑点”乐了起来:“人类说伟大也伟大,说渺小也渺小,人与禽相比,说不一样,其实也都一样,恋家本性亘古不变。哟,我们也该回家罗!”此时,稍后归来的鸽群也陆陆续续归来并又汇聚在一起。就在它们要拆群各自归家之际,我突然发现空中出现“敌情”:大约在高于鸽群几十米处的一左一右,有两只形体大小与鸽子相似的鸟正抖动着翅膀停在空中。它是鸽子的“天敌”——游隼,又被鸽友称之为“空中杀手”。每年各家棚中丢失的鸽子中,除属于智商低,而进了别家棚外,其实有一定数量是被这饿得肌肠咕咕的“空中杀手”当作美餐。那些庆幸躲过刧难而开肠破腹淌着鲜血逃回来的鸽子,就是明证。大概这时因为那两只游隼还较远,鸽子还没有察觉到,那只“花白头”还在高谈阔论著。但我知道此时的鸽子正危机四伏,弄不好又会有几只鸽子遇难。果然不出所料,那两只假装心不在焉实际却是伺机偷袭的游隼开始发动攻势了。只见它们身了一晃从左右两翼刷地一声朝鸽群扑了过来。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危险。但说时迟,那时快,“花白头”不愧为资深的,呼地一声带着鸽群一团风似地窜上高空。两只游隼岂肯就此罢休,一夹双翅,施展“轻功,如一溜烟般穷追不舍。鸽群亡命速度虽快,其分速约达二三千米,可谓创世界赛鸽纪录,但终究因是抱着一团的飞行,难免有点拖泥带水,而飞速奇快有着海中箭鱼之称的游隼,在紧追了三四分钟之后终于闯入鸽群之中。一时间空中如烟花爆炸,鸽群四下散开。但为时已晚矣,只见一羽游隼一张带勾的利嘴正啄住了一只鸽子,一串鲜血如雨花般喷洒着从空中飘落。那只已得手的游隼衔着猎物迫不及待地飞向附近的高层建筑,去填充它饿得咕咕叫的肚皮。另一只未能如愿的游隼故伎重演,依然抖动着翅膀“守株待兔”。但此时受了惊吓的鸽群已飞得无影无踪,约莫过了一二十分钟,那只游隼自觉无趣一闪双翅到别处讨食去也。
一场惊心动魄的“空战”过后,习习晚风送来一缕缕的爽意,将前一阵的硝烟和血腥驱散得一干二净,给人以格外宁静、祥和的感觉。夕阳也从高楼上端沉至西山下,但那张已看不见的圆脸却似乎涨得更加通红,从山底下喷发出桔红色的光彩也似乎久久不愿离去。隐隐约约可见东边山云缭绕之中,四下奔逃的鸽群渐渐地又汇聚一起。一行行、一排排横贯南北,呈一字形自东向西,如大海中时起时伏的波滔朝着我的头顶涌来。波滔越涌越近,待到完全进入我的视线时,正好和一道夕阳的余辉打了个照面,刹那间空中红的、白的、黑的、灰的,还有那黑白相间、红灰驳杂的各种羽色在余辉中鳞鳞闪光,像似有千万尾海鲫鱼跳出水面欲腾空而起。哟,又是一道难得的奇观啊!当鸽群飞到原处的上空时,便又幻成一圈又一圈环绕的阵势,好像在演奏着一阙春之声圆舞曲。在余辉的映衬下,鸽群又变成了一条彩练。这时,不知是哪位仙女手持着彩练或上下翻腾,或左右开弓,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柔美多姿的弧线。忽而,仙女将手中的彩练一抖,鸽群便又变成一朵朵花儿纷纷扬扬各自往自家的鸽棚的方向散去。趁着这当儿,我赶紧来一次“空中暮点兵”,一五,一十,十五,眼神紧随散落的鸽群快速敏捷清点。善哉,悉数俱在,只是不知刚才惨遭厄运的是哪一家的鸽子。鸽群一落棚,我随即吹响哨子,训练有素的鸽子像听到了“吃饭啦!”呼唤,一只只鱼贯般从入口处扑腾扑腾跳进棚来。
又一天的操练划上了句号。我立于楼顶穿越鳞次栉比、华灯初上的都市高楼,眺望西边,暮色苍茫之中,峰峦起伏、云气氤氲的群山,此时又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在虚无飘缈之间,透露着山川之灵气,给人清新爽目之美感。